惠然还是第一次遇见主动cue流程的采访对象,不禁反省是不是自己的稿子写得太套路了。
葛玉说:“电视上采访不都这么问吗?”
惠然想了想,好像,确实,是。
看来以后自己要多改稿子了。
葛玉并不在意惠然的回答,自顾自的开始讲话:“其实我来之前,查过医院名字的意思,但对于我而言,所谓的让病人有尊严地离去,和在家里去世,没什么区别。”
“在医生说爷爷没有太好的治疗方式的时候,我们就知道,或许该把他带回家,在他的身体还能支撑的时候,回家享受才是正确的。”
“只是在我家也不怎么享受,养老院不肯收,所以我才带来你们这里。”
惠然看着葛爷爷挥动着锄头的手,惠然还记得那双手非常清瘦,一根根凸起的血管在暗黄的肌肤上十分明显,过不了几天,这双手可能连吃饭的筷子都拿不起。
其实对于家属而言,看着亲人一点点消瘦,最终走向死亡,却无能为力才是最痛苦的。
“为什么?”
“因为……”家中的各种龃龉,真的适合暴露在这种镜头下吗,也或许,她只是需要一个宣泄的口子。
葛建业一共有五个儿女,两个儿子,三个女儿,葛玉的父亲是老四,另一个儿子是老大。
而这家所有的事情,主要发生在两个儿子之间,三个女儿只是其中添油加醋的角色。
葛爷爷并不是东山市人,来自一千公里外的莱西,葛爷爷的三个女儿都在家附近的其他村子,葛老大和葛父在东山市。
今年刚过完年,葛爷爷给葛父打电话,告诉葛父他要来葛玉家中,葛玉从姑姑口里面得知,爷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下定主意就是要来东山,谁劝都不好用。
最终他们也没劝动葛爷爷,给两位老人买了机票来了东山市。
葛老大从十九岁的时候就来了东山市,三十年间只在结婚的时候回过家一次,后来只在过年期间给葛爷爷葛奶奶打个电话,而葛父,是在六七年前葛玉高中毕业携全家前往东山市。
刚来的时候投奔的就是葛家老大,只是一直在别人家住也不合适,待了不到一个月就租了房子开始打工。
算起来,这还是葛父真正意义上的脱离父母。
葛玉自嘲一声:“我爸爸,我不否认他没用,有三个姐妹的男孩会是什么样子可想而知。”
事实上,三个姐妹和父母的宠溺确实将葛父养成了废物,年轻的时候不工作,结婚了不顾家,妻子生了孩子也只顾着在外面玩,葛玉小时候与爷爷奶奶相处的时间都比葛父要长。
葛玉还记得小学的时候需要交学费,都需要提前跟葛父说,他需要去外面借,不然连她上学费用的一两百都交不起。
葛玉的妈妈总是说葛父没主见,一辈子都跟在两个老人屁股后面,离了葛父他们好像就活不了了一样。
葛玉小的时候不明白,也总是被几个姑姑在耳边念叨自己爸爸没钱没本事,于是自然而然她也觉得葛父确实没用,明明可以去打工却不去,又懒又自负。
知道成年之后,葛玉才渐渐明白,当初自己妈妈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农村要种地你也知道,我家只有几亩地,但是我爷爷奶奶不一样,他们有十几亩地,他们年纪大了,怎么种地呢?”
当然是只能倚靠葛父,十几年前机器并没有普及,而且村子里还有山地,只能勉强进拖拉机耕地,剩余则全程需要人力。
东部沿海平原地区其实很少有农闲时期,从耕地开始,播种施肥浇水间苗到最后收割,全部都需要人力,农村也不可能雇人,种地本来就赚不了几个钱。
从播种开始,这个时间会短一些,因为都是需要按照时节来完成,一般一个月以内就可以做完,但最麻烦的,其实是秋收时节。
从小麦收割开始,葛父就需要全程在父母身边,因为接下来的几个月,就是玉米和花生成熟,正式打响了秋收的第一炮。
而收割完成并不是结束,还需要晾晒打果榨油囤积最后卖掉,各个步骤葛家两位老人根本就做不成,全部需要倚靠这位小儿子,葛父即使自己家的庄稼先不收,也要替父母将庄稼收完。
葛父也曾出去工作,没有学历和技术,只能做最简单的力工,然而不论是哪个工厂,都不喜欢农民,因为他们一旦请假短则半个月长则两三个月,中途可能还需要请个几天假。
完完全全地将工作耽误了。
而葛父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加上自身比较懒,一直没工作也没有多少钱,待在两位老人身边二十多年,还要一直被其余的姐妹说拖累父母。
葛玉作为他的女儿,也总是被这些姑姑看不起,他们总是在说葛玉不好好学习,但在后面一定会加上“你爸没钱,你不能学他”这些话。
直到家中突生变故,葛玉全家前往东山市,脱离了父母,葛父才开始正正经经打工。
葛玉从来都不怀疑自己爸爸的孝顺,只不过是愚孝罢了。
葛爷爷在来东山市之前,不知道为什么向葛老大透露自己拿了三万块的养老钱,而这个从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