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这小奶崽所谓的法子,其实倒也没啥奥妙。
全是她从二郎读的话本子里学来的。
周绵绵想着,那张都尉既是个非穷凶极恶之人,那最能打动他的,还得是小孩子的天真稚气。
最好再带点儿质朴。
于是她抓了俩大地瓜,扔在灶下裹着火灰老输。
然后就穿上漏洞小布鞋,揣着俩烤地瓜,拉着奶往张都尉那边去了。
看守的逃兵一看是她们祖孙俩,要了一个菜包子吃,就痛快的放她俩进去。
“奶,你去给莺樱送菜包吧,再去看看二叔二婶他们咋样啦,绵绵不用你管。”周绵绵使劲儿挤着大脚趾头,尽力让它从鞋洞中露出去。
周老太哪里能够放心。
正要把她带在自己身边。
可周绵绵却已经奔着东屋,一溜烟儿去了。
那屋子,正是张都尉下榻之处!
周老太忧心地瞅了两眼,想跟上又怕惹人怀疑,反而坏事儿,只能先去送菜包。
此时,白家宅院东屋。
矮小的张都尉坐在炕上,眉心紧锁。
“不可!此事太过造孽!”他摇头道。
趴在门边的周绵绵纳闷。
啥事儿造孽?
这时,就听一旁的副都尉着急:“都尉,再不做就来不及了,你没听探子说吗,朝廷的南军已经来增援了,咱们撑不了多久了。”
张都尉神色痛苦。
“都说了咱不能伤害百姓,这是底线。”
副都尉却眯起眼睛:“不碰他们,那咱兄弟们就得死。咱得快些动手了,把各村的妇孺抓了,杀一半震慑他们,逼村里的男人跟咱一起反,只有这样,才有赢的可能。”
闻言,周绵绵不由小脸儿变色。
叛军竟然要威胁普通百姓加入他们,一起打朝廷军?
如若真这么做了,不管结果如何,百姓们都是最惨烈的。
难怪他们用了这些苦力,没日没夜的打造兵器,原来目的是这个。
屋子里的张都尉叹了口气。
最后道:“这事儿容我再想想吧。”
就在这时,周绵绵脚下踩的一个小瓦片碎了。
发出来的动静立刻惊动了屋里的人。
张都尉砰的下打开门:“什么人在外面?”
周绵绵赶紧迈开小短腿,踩着门槛就往里进。
张都尉神色一怔,不过看是个孩子也放松了警惕。
“都尉大人,我叫周绵绵,我奶是给你们做饭的。”绵绵戴着桃红色的小头巾,朝着张都尉天真一笑。
随机就把兜里的烤地瓜拿了出来。
稀溜溜的烤地瓜沾了点儿在她手上,她赶紧伸出小舌头,贪恋又舍不得地舔了个干净。
瞧着这贪吃又没吃够的小样儿,张都尉心底一软。
抬手对副都尉挥了挥:“你先出去,这事儿咱们回头再说。”
说罢,张都尉给绵绵抱到了炕上。
一张带着几分杀气和威严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憨笑。
“你这小丫头,刚刚在门外可听到了什么?”
周绵绵戴着大头巾,半张肉嘟嘟的小脸儿腆着笑,怪招人稀罕的。
“绵绵听到啦!”
“听到什么……”张都尉神色绷紧了些。
“听到你俩好像在吵架,说话声儿可大了。”绵绵奶气地笑了笑。
随即小手笨拙的掰下半个烤地瓜,奉上前:“地瓜甜甜,给你吃了,大人吃了就不生气了。”
张都尉神色一松。
脸上恢复了几分笑意。
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罢了,应该也没听到啥。
他伸出满是刀疤的手,接过地瓜,三两口就咽下。
等在一抬头,就看见周绵绵小嘴儿边流下两道晶莹的哈喇子。
像两道小河似的……
见都尉在看自己,周绵绵赶紧捂住小嘴,笨笨地擦了个干净。
“不馋,绵绵不馋的。”她故意对张都尉说。
张都尉本想再去拿下一块地瓜的手收了回来。
“怎么,你自己家没吃?”
“没有,这种甜甜的地瓜,奶说绵绵只能吃两个,绵绵想把好东西都送给都尉大人。”周绵绵忽闪忽闪地眨眼。
张都尉:“……为什么,不怕我是坏人?”
“大人怎么会是坏人呢?坏人会打我们杀我们,你们留在村子里和我们一起住,肯定不是坏人。”周绵绵人畜无害地露出小牙儿。
张都尉沉默了。
眼前这天真的小丫头,让他有些难受。
又有些想起自己的妹妹来。
他的妹妹也不过才五六岁大,当时跟着自己一起入了军户时,也是这般天真可爱。
谁曾想,后来连遇多年饥荒,他们的军粮被克扣不发。
一次他出去探敌。
回来时,妹妹却饿死家中。
张都尉心底柔软的地方被触及到了。
眼角也湿了些,周绵绵见状,赶紧从炕上爬起来,小手帮他擦擦眼睛。
张都尉的余光一瞥,就看见她那裸露出鞋子的大脚趾头。
心头更是一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