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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异论(1 / 2)

朱翊钧听陈矩再次说到刘台,就将刘台的奏疏接过来看了,厚厚一本,看来真有五千字。细览其中内容,攻张居正是实,也有暗攻朱翊钧擅改祖制之语:

“忠臣不私私臣不忠,臣万历元年受居正举荐而授御史,然终不可以荐举之私而忘君父之大义。”先说明,我刘台尽管靠张居正升官,但捅他这一刀是出于大义。

“往者,王大臣案发,诬连高拱。夫高拱,擅权有之,逆未闻也。公议藉藉不平。居正密为书令高拱勿惊,恐自己负杀大臣之名。夫逐之诬之,宰相威也;而私书安之,宰相福也。祖宗之法若是乎?”

刘台开篇就抛出王大臣案,主攻张居正公私不分,且暗指其有‘宰执’之心。进而引申开去,攻击张居正假借皇威而威福自专道:“今诏旨一下,果严耶,居正曰:‘我费多少力方如此。’由是人不敢不先谢之,是人畏居正甚于畏陛下。果温耶,居正则曰:‘我多少费力方如此。’由是人不敢不先谢之,是人怀居正甚于怀陛下也......祖宗之法如是乎?”

这一段赤裸裸的离间朱翊钧和张居正,比之当年余懋学“周公之功固大也,乃臣子份当应为”一句何止明显十倍。

“居正条陈章奏考成,各省抚每二季造册二本,一本送内阁,一本送科道。抚按延迟,该部举之;该部隐蔽,该科举之;该科隐蔽,阁臣举之......阁臣无印信,不过翰林之职以备顾问,不侵政事,祖宗之法也。居正创此制度,不过挟制科道,总听己令耳。如加其‘内阁总理大臣’,顾问耶?宰相耶?......祖宗之法应如是耶?”

终于图穷匕见,张居正所居内阁,钳制科道以制群臣,与祖宗之法违背,张居正要加“内阁总理大臣”衔,复相之心昭然,别以为我们是瞎的!

随后,刘台列举张居正各大罪状:“为择好田宅计,指授该府道,诬辽王以重罪。今武冈王又议罪矣。”辽王案是隆庆二年的大案,辽王以十三条大罪除藩,国除,刘台是第一个给他翻案的。

原时空万历皇帝清算张居正时,“辽王案”张居正的首条大罪——满清修明史时,居然也把这屎盆子扣在张居正头上。

其实辽王的罪行在《国朝献徵录》中早有定论,是因为他在世宗驾崩期间,不穿丧服,不为祭祀,鲜衣怒马招摇过市而被锦衣卫上报。穆宗闻报大怒,派锦衣卫程尧相和刑部侍郎洪朝选查明其各种杀人逾制等十三条大罪,才给他禁锢高墙,国除的。因辽王在张居正老家荆州,王府的宅地后来被张居正家买下,这才是张家差劲的地方——刘台端起这盆屎就直接扣他脑袋上。

刘台给张居正的第二条罪状是:“入阁未几,而富冠全楚,果何致之耶?宫室舆马,妻妾奉御,如同王侯,果何供之耶?”这条参劾倒不能说他错了,朱翊钧早知道张居正和他老师差不多,大哥别说二哥,不过皇帝认账而已。

第三条罪状就可怕了:“居正之贪不在文吏而在武臣,不在腹里而在边鄙。”——将李成梁戚继光等边臣贿赂张居正的事儿抖露出来,暗指其不臣之心。

除了这些,刘台还指责张居正“辅政操切”等等罪状,最后一条则直指皇帝此前下发的诏旨——“以皇上之威福而自用,加衔‘内阁总理大臣’者,非张居正之意乎?”

把张居正里外都批倒批臭后,刘台为了激起皇帝对张居正的愤恨,而且给自己留条后路,在奏章最后说道:

“当此之时,谏人主容易,言大臣难。而为大臣者,每一闻人言,则借人主之宠,激人主之怒,或曰诽谤,或曰奸党,或曰怨望,或加罪一人而警惕其余,或连人以阴杜乎后......于是恶徒起而附会,言官之祸益烈,大臣之恶益滋,而天下国事日去矣。昔日严嵩等辈,尽为今日之镜鉴!”

......

朱翊钧看完这长长的奏章,长出一口气对陈矩道:“嗯,果然竹笔如刀,入骨三分!你如何看?”

陈矩听了沉吟一下,方回奏道:“皇上,以臣的见识,这刘台说加衔‘内阁总理大臣’衔是张居正的主张,是不明白皇上欲变法的心思?应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欲行釜底抽薪之法。”

朱翊钧听了,冷笑道:“你说对了。看这一句:‘比王安石辅政不职’,狐狸尾巴早露出来了!张居正不职,他刘台能干?!”

沉吟一下,指示道:“这一道诏旨好啊,队伍一下子就分清楚了——传朕的旨意,锦衣卫将刘台傅应祯逮捕,送镇抚司好生打问了来说!”

陈矩听了这道旨意,心知这是应有之义,连忙领旨。朱翊钧沉吟了一下道:“张居正没上本吗?”

陈矩从袖子里摸了一下,道:“皇上料事如神,张居正固辞任命。”

朱翊钧接过来看时,笔下千言,最重的那句话是“臣学术迂疏,行能浅薄,朝夕献纳,不过口耳章句之粗;手足拮据,率皆法制品式之末。心力徒竭,绩效罔闻。”

朱翊钧笑道:“嗯,老先生还是懂朕的心思。把这奏本传抄出来,给各位上奏章的人都看看,看看他们臊不臊!”

陈矩听了,脸现微笑道:“张居正还有让皇上给他做主之意,这三辞三让的文章做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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