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乐须及春,这是一个发乎性情的故事,根植在人心,发生在当季。潘金莲熬过生命中最后一个严冬,盛开在春天里,也定格在春天里——作为一个文学标本。开先河、唱反调的《水浒》,大费周章的去写奸淫男女,打碎了才子佳人的玻璃心。姘头小潘得不到“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祝福,也看不见“夫荣妻贵”的未来。街头巷尾流传着内人的八卦,武大置身事外,阳谷县无风三尺浪。潘金莲劈腿西门庆,市人知情不报是慈悲——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武大离婚了,一般人他看不上,这是难为王婆!
这回的回目叫《王婆贪贿说风情•郓哥不忿闹茶肆》,“贪贿”就是贪财——连带好色,但“贿”字有不义之财的含义,在感情色彩上属于贬义词;“不忿”就是不服气,郓哥眼红王婆“吃独食”,想来分肥;“闹”字是点睛之笔,红杏枝头春意闹,疯狂的阳谷县有人吐槽,有人撕逼,有人着魔,有人中邪。与其说潘金莲红杏出墙,不如说移花接木。潘金莲到隔壁喝喝茶、做点针线活,两家共用一个小院或天井,享受着各自的岁月静好。从建筑形式上来看,《水浒》风月榜前三甲——阎婆惜、潘金莲、潘巧云,住的都是视野开阔的楼房。但潘金莲和西门庆偷情的安乐窝,不是“躲进小楼成一统”的闺房,而是在王婆茶肆,地点隐蔽。郓哥闹茶肆,凸显武大的浑浑噩噩。阳谷县的商业氛围浓厚,多机警人,多圆滑人,多逐利人,给读者的感觉是当地人足智多谋,八面玲珑,利欲熏心。
郓哥出场早有铺垫,从武二来到紫石街开始,餐桌上就不断“果品”,王婆招待潘金莲,买的是“希奇果子”,招待潘金莲、西门庆买的是“细巧果子”。远方的水果,百姓也能尝鲜,但主要还是待客,客人,客官。
郓哥年方十五六岁,上有六十多岁的老爹,“本身姓乔,做军在郓城生养的,取名郓哥。”郓哥出生时,他爹是一名四五十岁的老兵。老话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当时士兵的社会地位很低,部分兵源就是囚犯——刺配充军,这部分人脸上有刺青。至于郓哥他娘,原著留白,结局却不难推测,要么早死要么改嫁。王婆的丈夫就像郓哥他娘,属于纸片人,王婆丈夫是归宿却细思极恐——下场会不会像武大。六七十岁的王婆还有一个儿子,远走他乡,应该老大不小了。媒婆的儿子还在打光棍,正应了那句老话:卖鞋的赤脚走,贩盐的喝淡汤。
提篮小卖的郓哥一直在找销路,“绕街寻问西门庆”,大官人是郓哥的主顾。路人恶作剧,挑唆郓哥:“西门庆他如今刮上了卖炊饼的武大老婆,每日只在紫石街上王婆茶房里坐地,这早晚多定正在那里。你小孩子家,只顾撞入去不妨。”郓哥却从奸情当中发现商机,刺激消费。郓哥逆向思维,孺子可教。
郓哥去见王婆也是有模有样。郓哥把篮儿放下,看着王婆道:“干娘拜揖。”讨喜的郓哥,绝对不是什么好孩子。
王婆问道:“郓哥,你来这里做甚么?”
郓哥道:“要寻大官人,赚三五十钱,养活老爹。”百善孝为先,郓哥站在万恶淫为首的对立面。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王婆打哑巴禅:“甚么大官人?”,“便是大官人,也有个姓名”,“含鸟猢狲,我屋里那得甚么西门大官人!”。
郓哥道:“干娘只是要作耍。我要和西门大官人说句话。”王婆拦住郓哥,不让他胡来。
郓哥道:“干娘,不要独吃自呵!也把些汁水与我呷一呷!我有甚么不理会得!”早熟的郓哥拼命往成年人的世界里挤,想赚巧钱。
王婆奚落道:“你那小猢狲,理会得甚么!”
郓哥要挟:“你正是‘马蹄刀木杓里切菜’,水泄不漏,半点儿也没得落地。直要我说出来,只怕卖炊饼的哥哥发作!”。
王婆欲盖弥彰:“贼猢狲,高则声,大耳刮子打出你去!”
郓哥嘴上没毛:“我是小猢狲,你是马泊六!”
郓哥胡搅蛮缠,王婆下黑手——“郓哥挨了一头大栗暴凿”,果篮也被王婆扔到大街上。
王婆扔梨是釜底抽薪,郓哥一头骂,一头哭,一头走,一头街上拾梨儿,指着茶坊骂道:“老咬虫,我教你不要慌!我不去说与他!不做出来不信!”拾梨,刻画了小贩郓哥的锱铢必较——偷鸡不成蚀把米,仇恨正是一个个烂梨的累计。
郓哥没有削价处理烂梨,而是满城找武大郎,转了两条街,见武大挑着炊饼担儿走来。郓哥立住了脚,大模大样的打量着着武大,说道:“这几时不见你,怎么吃得肥了?大摇大摆的,像鸭子。”
武大道:“含鸟猢狲,倒骂得我好!我的老婆又不偷汉子,我如何是鸭?”这是反问句,等于变相的承认。
郓哥道:“你老婆不偷汉子,只偷子汉!”
武大扯住郓哥道:“还我主来!”可见武大多么激动,好像抓住救命稻草,把郓哥的细胳膊都抓疼了。
郓哥道:“我笑你只会扯我,却不咬下他左边的来。”据“度娘”所示,“他的左边来”隐指龟——玄武大帝左龟右蛇。“不咬下他左边的来”,与“含鸟猢狲”言来语去——咬龟对含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