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甜杆的那个姑娘叫小莫，至于是“莫”还是“沫”她也不知道，没上过学，不认得，更不会写。
提供线索协助他们抓住了一帮子偷盗倒卖紧俏物资的黑手，又“主动”上交了那样一批东西，张叔他们自然不会再计较她卖出去了十几根钢管挣了几块钱的事。功过分述，奖励了一百块钱外加五十斤粮票，又批评教育了一番后便将人送了出来。
小莫高兴，又感激，想将卖给那两位大哥二百根钢管所挣的六十块钱还回来，就蹲在路边的树下等，她记得那天自己看见他们进的就是这个院子。进去找她不敢，进去了也找不到，就只好坐在这里等。眼睛从一个个或急促或慢吞的身影上掠过，一个又一个，都不是，半下午了，她得在天黑前拦住一辆去往巨丰县的车才行，再一夜不归弟妹会被吓死的。
柏油路被晒出了油，黏腻腻的，看来等不到了，小莫起身往西走，西关有巨丰县拉了农副产品送到这里来的车，早晨来，下午走，司机是好人，一毛钱就能把人捎到城关路口，这时候去还能赶上。
走吧，得了人家的恩，还也还不了，小莫走的一步三回头。
李钧几个晃悠在外头，为了给那两个留够亲密的空间，几个人愣是逛了大半天的百货大楼。秦霞和兆钦两个能买，把布置新家要用的锅碗瓢盆和窗帘桌布都买了，另外还买了一堆吃的穿的。周炳仔细，竟然把秦霞要教人念书所用的纸笔橡皮和粉笔都买了。
买到最后想起还没给那两人买结婚贺礼，问李钧是现在送还是等到摆酒席的时候送，李钧哪知道？李钧就觉得那俩人的婚礼非常人所能及，历时三月，经历三场，无法言说！
就陆轲清闲，抄兜跟在后头看热闹，听到现在才开口说话：什么也不用买，有这功夫还不如温居的时候好好炒几个菜。
买什么？小妮子把整个家都搬来了，除了她家还有明戈的半个家和自家的半个家，而且那混蛋来时不知道还储备了多少东西！
东西拎不了，李钧就在街头用半斤鸡蛋糕找了辆三轮车帮他们运，蹬三轮车的是某个食堂的采买师傅，这个点出门买的自然是不新鲜的菜蔬了。
三轮车哗哗啦啦在前头走，五个人一步一步的跟在后头晃悠。李钧问起明天怎么回去的事。
“东西放下，我想办法，地委该是有车去武县让他们捎带，早饭后你带他们三个先走，我和明戈还要去一趟那什么地方露个脸……混蛋，本来打算今天去了今天回的，算了，再给他半天时间！”
这就是个矛盾的人！嘴里刺挠着人，心里还专门给人留机会，明明那俩中午都到外头吃饭了。
李钧想笑，握拳抵住嘴，脖子往外扭，视线里就出现了那个一步一回头的瘦小身影，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小姑娘——拎着人家在巨丰县跑了三天不知道人家姓什么，又把人从巨丰带到这里更没问人家叫什么。这是问完话处理完了？
“哎——”李钧抬手喊了半句又停住。
“这是谁？李大哥你要叫她？我帮你喊——哎，那个小姑娘，灰色衣服的那个，对，就是你！”
秦霞的嘴快，那小姑娘跑的也快，绊了一脚又快速站住，脸色憔悴蜡黄，但状态还好。
见到恩人又想磕头，被李钧提前一步叫住，“你的事办完了？”
办完了？这是她头一次听人用这么认真有学问的词跟自己说话，刚才她在等的时候以为人家会说“你被放出来了？”
“完，完了，办完了！领导让俺先回去照顾弟妹，说有事再找，”小莫欢喜的回答，又如释重负，“谢谢大哥，也谢谢那个大哥，那个大哥他……还，还有，俺想把钱还给你们。”
小莫想要打开死死攥在手里的布包，却被李钧出手拦住，“不用，我们买了你的甜秆。”
“甜秆二分钱一棵——”
“买了就是买了，不能退，钱你留着，养活好你的弟妹……你，多注意安全，这是要回家？快走吧，”李钧想说你帮助政府端了那个偷盗团伙要谨防有人找你寻仇，又怕吓着她，也觉得张叔他们定会安排的周全便改了口，紧走几步到三轮车上拎了个袋子给她，“这是几包饼干，也可以喂养你弟弟，把钱收好，别老是看，越看越容易惹人注意，走吧，快走。”
“我，我不要——”怎么能要呢？自己是来还钱的啊，小莫背起手躲。
李钧把袋子递给秦霞，秦霞领会，一把塞到了她手里，“拿着，是要赶车吗？快走，天一会儿就黑，别跟我推搡，我的手有伤。”
小姑娘这才看见对方手上的纱布，赶紧接了袋子，又连声道谢，接着又犹豫，“那，那个大哥也是跟你，一起的？你们家在哪儿？我是说我以后，以后能不能，能不能去看你们？”
小姑娘说的忐忑，李钧觉得这才是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之前那个强自镇定又学人做坏事的模样都太过勉强，难怪明戈一眼就看出她和那些人的不同。
“他和我是一起的，他姓王我姓李，我们家在哪儿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你以后有事可到这里的第一医院找林院长，她能找到我们，但记住，对外不要跟任何人说我们买了你的甜秆，记住了？”
“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