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日头刚起，姜大队长的家门就被人给堵了。青山大队的还有小袁庄的，一二十口子人，扛着家什堵的！
铁锨、抓钩、门栓……跟农田会战时一样全，家伙在前，人在后，家伙杵一杵，肩膀扛一扛，脖子再伸一伸，半张起嘴含混不清的喊：“出来！”，“妈二个巴子！”，“放人！”，“给个说法！”……音调出自上颌，包着半个鼻音，震荡大、不费力也不费口水，这是在田里干活时号子喊多了的人自己寻摸到的一种发音方式。
离远了听像是浑厚的锣鼓，仔细区分了却又只能找到鼓点找不到音节，震动却大，催人的耳膜，这样子，别说被堵在家里的人，就是墙缝里的蝈蝈都刹了声。
这时节的日头也气人，一睁眼都带着汗，气得姜大队长的脖颈里牙缝里全是汗。
除了小时候摸瓜偷枣被人撵到过家门口外，老头半辈子没遭过这样的事了啊！昨天那场羞恼的火还没散掉，好家伙，这就又跟上来一场，老脸还要不要了？
满山大叔气冲冲从外头回来，鬼撵了似的到屋檐子底下抄了根木头转身跑，没两步被姜家奶奶喊住。
“咋？这是要打架？”
“人家都是带了家什来的，来要人，说是咱大队把人送到公社去的！”
“干了不要脸的事还有脸要人讨说法？这要还硬气不起来，大羔子这张脸就别要了！三妮儿看着锅，琳琳也别出去，”老太太放下烧火棍起身，“打架，打架能打出来个啥明堂来！骂的多狠多难听都行，要是动了手见了血，那有理也变成没理的了，我去，去叫上村里的大小娘们儿，一起上去骂！” 威武的小老太太耿耿地走，到了门口又冷静，“没去公社叫人？”
“去了，去了，那个姓李的高个儿知青和那个戴眼镜的小王知青骑车子出去了，”满山大叔追上，又看赵琳，“没见到小王呢，不知道他去没去，那孩子脾气急，别再——”
赵琳摆手示意他不用管。
王明戈是谁？王明戈的急脾气才不会用在这种事上，要说谁会打架，除了他就没第二人，这会子不知道趴在哪个屋顶或者哪棵树上看热闹呢，真要动手，一二十个庄稼汉还不够他一个人撂的。
赵琳猜的没错，此刻的王明戈就站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捏了几颗碎石子用旁边树上的鸟窝练准头，敲的几只鸟不敢露头也不敢飞走。看姜家奶奶领了一大群小媳妇老娘们从街口涌进来，他那没一点儿表情的脸难得地漫上缕笑意，低头冲站在树下的周炳招手，“再捡些石头来，想吃鹁鸪还是黑老鸹？”
哪个也不想吃！老实的孩子推推眼镜低头寻，目标：硬度高的，花生粒大小的，棱角多的……
女人的战斗力向来不容小觑，舞舞喳喳唾沫横飞地从那些人的八辈祖宗问候到他们的亲爹亲娘，骂的一群糙的不知斯文为何物的老爷们儿一个个将头埋到了裤裆里。
豪气的婶子手指头点到了那个叫啥节气的他爹的鼻子上，“明明是在你们大队时那俩不知羞的就缠磨到了一起，这瞒不住了将人送到俺们这儿来恶心人不说，你儿子那舍不下人家身子的人还挂拉过来，大天白日地在瓜棚就干那档子事，这是让人家巡逻的人当场抓住了，抓不着该咋地，还能把俺村的芦苇荡和后山都滚一个遍儿不成！”
“要不说这不知羞不要脸是代代传的呢，还腆着脸到咱村来要人可不比他儿子还不要脸！”大贵婶子看向那些帮忙的人接着说话：“你们还都跟着来，来之前就不打问打问他儿子都干了啥事？脏水臭水也跟着往前凑是觉得好闻还是咋的？”
“要不然天底下咋能有傻子呢？被人一哄连东南西北都不认得了！”
“说不好人家也是有啥惦记——”
“……”
跟着来的人慢慢往后缩，他们听说人在这里被欺负了还被送到了公社，至于为啥被送他们还真不清楚，冲着一人一个鸡蛋他们就跟来了。
于是，等公社的人到来时就看到了这泾渭分明的一幕：那个节气家的人和他家的亲戚一撮，被一群妇女围在中间指着鼻子骂；冲着鸡蛋来的人一撮，蹲在墙根底下埋头，也不知是旁听还是害羞。
姜大队长跟昨天那个青瓜苦了脸哀声请求：小同志可都看见了，这是敢拿着家什上门来打啊，请小同志一定要跟领导好好说说，那个苏知青能耐太大啊，可千万别把人送回来了，姜家洼大队真是撑不住哇！
姜大队长说着还抹了把眼睛，青瓜抬头看到了他鬓边的白发，突觉有些不落忍，眼可见的就熟了两分，“行，我们知道了，请姜队长放心，我们一定会仔细处理！”
闹事的被带走教育，姜大队长也松了口气，大手一挥带着姜满山父女上县里办手续去了。
立了功的小媳妇老娘们儿们也被放了一天的假，用冒了烟儿的嗓子咽一口口水还有些意犹未尽的乐滋滋回家，途中不免议论上几句昨天听到和看到的风韵事。
赵琳拎着她那个百宝箱一般的小挎包去了明戈那里。
“这是解毒的，这是要命的，一人十粒放好，别弄混了！”赵琳递给每人两个小瓶又特特拿出一个黑色的瓷瓶给每人倒了两粒用纸包好，“这是止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