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道回过身来。干巴巴的问了声何事。
朱达抱拳道,“未进山之时,便听闻说山脚下住了个姓朱的活神仙。为人最是谦和,医术最灵,想来道长仙风道骨。因此想问个名姓。若有幸得遇。也能请教一两个驱虫的符篆来。山深露重,蚊虫叮咬,着实难捱。”
原来这样,老道听闻,心道,不是来寻我攀亲的便好。转念又想。
天下间姓朱的多了去了,这小子又哪里知晓眼前站着的是他的叔伯哩。
于是道:“老道正姓朱,居士若要寻驱虫的符篆,老道这里倒攒了些。若要寻什么活神仙,老道却不知了。”
朱达听了,知是他无疑了。
忙道:“便知是朱老仙长。晚辈们到此,却是未曾先拜见仙长。告罪。告罪”
说罢倒头便拜。
朱老道大皱眉头,不受此礼。道:“你们忙你们的,与老道有何干系?何故拜我?之前也来过两波人,倒不似你这般做派。若要进山采药,自去便是,若要换符,说一声便是,何故如此。”
那朱达沉默少许,道:“道长说的是,正要讨些符篆。”
朱老道知了朱达之意,汉子这厮,绕了大圈,又来拜我,不过是要找老道讨些符篆。何必费周章。直说便是。趁早将那符篆与了。不把因果牵扯进来,才是幸事。
思虑罢。道了声等着。急忙忙回了居处,取了十数张符篆。交与了朱达。交待过功用,不待朱达再语,径直离去。
朱达稍施眼色。
透了篱笆墙,朱鸣记了方位。
四人等了片刻。锅中兔肉煮得烂熟。饱食一顿。便到草屋中议事。商量采药方位,注意事宜。自不必提。
且说朱老道。听闻朱青树已殁,暗自神伤。着实心烦意乱。数十年清静修持之心好似一团乱麻。自以为忘却的往事种种。齐齐的涌上心头。一一都具现到了脑海之中。那一股滋味,说不出的涩心。酸的,甜的,辣的。苦的。都在那上头。不由悲从心生。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了。
望青山,此心更在青山外。恨不得飞也似的回去。长跪在父亲坟头。又一股慌恐涌来。知老父严厉。此生离弃。又有何脸回去拜祭。
掐指一算。二十余岁离乡。如今已有五十个年头。四十岁时,以其修为进度,拜入仙宗无望。只得自隐这太和山中。空度年岁……
一番挣扎,终是长叹一声,又有何颜面回去?
于是屋中设了灵堂,摆了贡果。点了往生香。黄表纸。灵前一跪,细将前半生光怪陆离的修仙之途一一讲来。炼符制丹,修道长生,斩妖杀怪之事都说与幽鬼来听。
原来,这朱老道仍是朱溪镇人士。道医朱青树独子。二十余岁,机缘巧合之下。踏足了修仙之道。便离了家乡老父。一心向道。以期长生。
奈何天不遂人愿。其资质着实太差。修行十多载。不过是修气入门的水平。拜入山门便是做梦。纵然做散修,亦非修为高强之士。怎敢与他人斗法。只得一头钻入符篆之道中。细细研究。这符道又最是费时。一时又耽搁了修为。因而四十余岁后。终是绝了长生久视的心思。能离世避祸便已心满意足了。于太和山脚一住便是三十年。
那白雾旁人不知,他却晓得,定是高强修士种的迷魂禁制。圈地为限。以绝了凡人上山打扰之途。只是这修士好生绝情。数十年间,那白雾吞了不知多少人命。
忆起高强修士视凡人为蝼蚁。只好每有人来,告诫一番莫要往白雾中去。
……
朱老道一一诉说。直说到今晨与本家的晚辈见过。方站起身来。细细的拭过了灵牌。又找了口干净的木盒子放定。定下心来。收了幽思。
出了草屋,望大日高悬。晴空万里。正是响午时分。
此一番伤神,自觉肚中饥饿。转出门去,便欲往不远处蔬果树密处取食。
行至半途,忽远远见一行六人从山路弯折处钻出。为首是一干巴巴枯瘦老头。一幅枯皱的面皮。
余下者皆是满身尘土,面容不洁的粗糙汉子。提溜着小锄,铁铲。肩上皆搭着几个麻袋。袋子半瘪不瘪。一高一低的跟在老者后面。
朱老道看的仔细,正是前番上山的采药人,往己处换过些许符篆。
那几人直直的过来。口中骂骂咧咧。
一汉子耷拉着脑袋,气鼓鼓道:“真他娘的晦气,来过月余了,那里有好药的影子。是真他娘的晦气”
又一汉子接道:“往日里,旁的山里还能去的深些。这山浅处那有好药。有药也被采光了。偏这深处又去不得。有怪雾。早知果真如此。便不来了。”
为首的老者皱起眉目。低首看着脚下山路,不知在思些什么。
一五十余岁汉子见老大哥不语。开口喝道:“老三,老四。你们都少说些吧。这山中药还是有的。只要多走些路便是。其他山上那里还有药草。世道如此,多忍忍吧。”
老三把眉一挑。道:“果真他娘的晦气。”
老二哼了一声,自不在言语。
六人走的近的。为首老者便向朱老道施了一礼。
问:“老仙长何去?”
“采些果蔬充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