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顺说道:“金国背后唆使高丽杀宋使,目的何在?”
“是为了挑唆战争,将宋陷入疲惫之中。”李察哥说道,“陛下想一想,金国三番五次让我们南下攻宋,挑唆宋夏之战,目的何在?”
“也是为了让我们消耗宋国。”
“没错。”李察哥继续说道。
“为何高丽不像我们那样拒绝金国?”李乾顺好奇起来,“惹怒宋朝,成为金国的棋子,对自身不利,如此简单的道理高丽国主难道不懂吗?”
“陛下!”李察哥非常严肃地说道,“没有人会蠢到连这种道理都不懂,高丽人之所以杀宋使,惹来宋丽之战,并非高丽国主蠢,而是形势比人强。”
“形势比人强?”
“高丽毗邻金国,金军铁骑从辽阳府出发,只需数天便可以抵达高丽国内,高丽国内毫无阻隔,只能任由金国讨伐,而我们不一样……”
李乾顺明白李察哥的意思了。
有很多人动不动就上升到个人智商的问题来分析复杂事件,最终得出来的结论就是:他们怎么这么蠢!居然干这么蠢的事!
但许多时候,并非他们蠢,而是许多人看问题的层面过于单一。
脱离大环境来分析个人智商,都是极度不合理的。
西夏人之所以有底气拒绝金国,是因为西夏全民皆兵,依然保持着党项人的诸多习性,战马充沛,战斗力旺盛,且地形极其特殊。
西夏的北部是沙漠,东部有贺兰山。
当年辽国打高丽,攻陷了高丽国都。
但是当年辽国打西夏,被西夏给反杀了一波。
金国想要用威胁高丽那样威胁西夏,风险是极大的。
如果金国一定要来硬的,西夏不从,金国兴兵来伐,即便赢了,自己也会脱一层皮,最终便宜大宋朝。
所以很多时候,根本不是高丽君臣蠢,而是势必人强。
那些总是过分强调人本身作用的人,对世界的认知是残缺的,很容易陷入看谁都蠢的尴尬境地,而不自知。
李乾顺沉思起来,他来回走了几转,突然停下来,说道:“但现在真的是要回银州的绝佳时期。”
“陛下是认为宋国东征高丽,国内资源大量东进,无暇再与我们打仗,所以可以趁机出兵?”
“朕确实有这个意思。”李乾顺说道,“银州在宋国手中,朕是夜不能寐。”
“但陕西宋军资源充沛,东征的宋军可不是从陕西调度的,我朝要出兵,未必能立刻夺回银州,双方陷入僵局,我们岂不是陷入金国的圈套?”
李乾顺继续来回走动起来,他不说话。
足足好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可知晓,前年为何朕答应了宋夏议和?”
李察哥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李乾顺突然提这个问题,他说道:“宋朝愿意全面解开榷场,为我们获利,符合我们的需求。”
“这只是其一。”李乾顺说道,“如果我与赵官家坐在同一个桌子上对赌,那一次,赵官家是将陕西所有的底牌全部发动了,这是我们看得到的,他还有我们看不到的。”
“看不到的?”
“大宋的国土比我们更大,军事缓冲地带更深,这是宋国无形的优势,在战争爆发的时候,常常被人忽略的,如此一来,赵官家比我们更有底气。”
“我们有顾虑,且唯一的顾虑是担心被削弱,没有军事缓冲,便会被金国有机可乘,这是赵官家当时吃定我的主要原因,我心中的顾虑比赵官家更多,但现在局势不同了。”
“现在局势为何不同了?”李察哥好奇地问自己这位兄长。
“现在赵官家花费大量的兵力和财力东征高丽,赵官家心中就会有顾虑,即便陕西的宋军未动,但若是我们全国皆兵,大举南下伐宋,在宋国对付高丽的时候,把战局全面拉开,若你是赵官家会怎么想?”
“臣会思考,讨伐高丽要打多久,宋夏之战要打多久,国库里有没有那么多钱?”李察哥如实地回答道,“而且战争的时间,并不被个人控制,时间一长,巨大的财力和人力耻辱投入其中后,想要结束是很难的,若强行结束,意味着认输,认输意味着要承担对方提出的条件,从而引发后面诸多财力问题。”
李察哥的思维还是非常清晰的,不愧是掌管整个西夏军政的,难怪当年刘法都败在了他手中。
“更重要的是,一旦前线出现诸多问题,人心混乱,引发更多问题,甚至影响朝堂斗争,必然有官员借此机会清除异己。”
李乾顺笑道:“如此一来,赵官家多年辛苦的所谓的新政,必然会随着东西两线作战的失败,而付诸东流。”
李察哥说道:“但是对我们也有影响。”
“这就是我说的现在赵官家的顾虑比我更多的原因,对我们确实有影响,但比起后果,宋朝承担的要更严重,赵官家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他敢拿他话了好几年推行的新政,以及大宋亡国的可能性来跟我赌吗?”
“他不会,赵官家不是那么蠢的人,他不但不蠢,而且非常聪明。”李察哥说道,“不过我没有明白,既然我们能想到,那聪明的赵官家为何没有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