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谚说,寒露到霜降,种麦莫慌张;霜降到立冬,种麦莫放松!
几年前那个,刚过了寒露节气的深秋,
郭修安耩完最后一垄冬小麦,扛着耧车经过李家地头的时候,
看到在一块深耕后,又不知道耙了多少遍,
平整的像女人抹了油的头发,散发着浓郁的粪腥底肥味的李家田地里;
李家的长工牛六指儿,正在套着小犁在前面开沟,
李长盛佝偻着腰,左手端个精致的小升子,
右手拇指和十指轻轻捻动,跟在小耧后面轻轻的下种。
种完几犁后,李长盛便亲自套上卸下了耙齿的磨耙,
将沟垄轻轻的磨平,然后又盖上干净的麦秸秆存墒保温。
和土地打交道的人都知道,只有极金贵的种子,才会这么播种。
郭修安禁不住询问:
“长盛,你这地里种的是啥药材?
让你这样下本耗工的小心伺候?”
李长盛敷衍说:“从湖北弄回来的新药材种籽,试着种种看!”
郭修安摇摇头:“你这是闷声吃独食!
明年发财了,别忘了带上大伙一起种!”
李长盛答道:“咋不中哩!就是不知道你明年敢不敢种?”
第二年春天,村民们发现李长盛前秋,
下大本钱种下的两亩药材,先开出了一簇簇紫红神奇的花,
又结出来一个个的油嫩油嫩的青果!
李长盛一家老小,加上两个长工和三个短工,
人手拿着一个割韭菜用的小镰刀,腰里都系着一个小瓦罐,
每天天不亮,就弯腰弓背的在地里忙碌。
到了晚上,李家院里就飘出了一阵阵让人陶醉的香味。
最先明白过来的,是营里有名的大烟鬼,也是李长盛的堂叔李麻秆。
李麻秆对正在熬药的李长盛说:
“大侄子,你这儿明明是大烟土嘛,哪是什么药材!”
李长盛一本正经的说:
“我熬好了,卖到镇上的药材铺,它就是药材!”
李麻秆说:“那你直接卖给我吧!
反正这些东西进了药材铺,早晚也要卖给大烟馆!”
李长盛说:“我把它卖给药铺是药材,官府不管;
我直接卖给你,就是私贩烟土,是要蹲大狱的!”
李麻秆笑嘻嘻的说:
“这事我比你门儿清!
只要咱给官府交足了税银,就没人管闲事了!
不信的话,你去问问你哥长有;
他就是做这一行的,现在红火的了不得!”
李长有在十家镇干的买卖,的确是眼下最红火的烟馆生意。
当年的牛记杂货店,被李长有改头换面后,就成了现在的“福寿”茶馆。
说是茶馆,其实就是在前厅摆了几个茶桌做幌子,后院的烟馆才是真正的买卖。、
这几年李长有在镇上,混熟了地界摸清了门路,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
他在茶馆的后院,又翻盖了两层小楼,
从芭蕉巷怃弄几个窑姐,做起了烟馆加暗窑子的生意。
这几年官府明里吵着禁烟,暗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对烟土和烟馆的抽厘,是越来越重了。
李长有托人,在汉口高价买了些罂粟种子,
让李长盛在三家营试种,熬出来的烟土,
随便卖点给镇上的药铺,其余都留给了福寿茶馆。
李长盛第一年种的两亩罂粟,卖烟土赚到的银两,相当于他四十亩地麦子的收成!
不知底细的李姓族人,一个个羡慕的哈喇子直流。
后来还是帮着李长盛,往镇上送烟土的李麻秆说漏了嘴,
第二年眼红的李姓族人,便跟着李长盛一起种罂粟。
李家的田地上,从此就开满了灿烂的罂粟花,三家营的上空,便弥漫着经久不散的醉人香味。
在三家营来回十家镇和伏阳城的官道上,络绎不绝的李姓人,
出去时怀里揣着瓦罐,行色匆匆;
回来时,肩上的褡裢前面大洋叮当响,后面酒罐响叮当,
手里更是拎卤提肉,个个喜形于色!
晚上种大烟的李姓人家,庭院里行酒猜拳声不断,屋子里骨牌骰子音不绝!
那个热闹劲,不是过年胜似过年!
除了李氏族人,三家营种大烟最多的是韩家人。
如果说李姓人一开始种大烟,就是为了发财;
那么韩姓人种大烟,一开始是为了还债。
韩皮匠狠心咬牙的在十家镇钱庄,借了一大笔的驴打滚,
买下李长盛贱卖的田地后,他只种了一年就后悔了!
当三家营人都惊掉下巴的时候,韩皮匠摇摇头说,
买下的田地确实是良田,而且韩家人也不缺能耕会种的庄稼把式;
但是韩家人却没有种地的牛骡,还有下田的粪肥!
“种地不施肥,等于耍赖皮!”
韩家人买不起大牲口,只能浅耕薄种,
夏收的麦子穗还没耗子尾巴大,秋收的谷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