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三家营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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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闲散的村民,围坐在避风的墙根下,就着刺眼的暖阳一边捉虱子,一边听于花子瞎掰活儿。
郭治远收回神游的思绪,牵着马来到众人面前。
黑绸中沿的礼帽,笔挺的西装、锃亮的皮鞋,
郭治远这样的打扮,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首先涌出来的是营里的孩童,他们怯生生而又远远的,看着这个穿着奇装异服的“洋老爷”。
被村民们撺掇了半天的于花子,搓搓手迎了上去。
而正在晒草药的白郎中,也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
他赶在于花子的前面,拱手施礼问客从哪里来。
郭治远连忙脱下礼帽,他给白郎中深深鞠了一躬说:
“久爷,我是治远,给您鞠躬了!“
”几年不见,您老身体还好?”
白郎中把郭治远端详了半天,愣是没认出来!
倒是于花子大大咧咧的问:
“你是来三家营‘支援’那家的?”
郭治远这才明白,是他还没改顺口的伏阳方言闹了误会,
于花子把他嘴里的“治远”,听成了“支援”。
郭治远赶紧用家乡话说:
“久爷、花子爷,我是郭家二小子——治远儿,我爹是郭修安啊!”
白郎中恍然大悟:
“原来是远儿啊!
你不是去东洋留学了吗?
啥时候回来了?”
郭治远热情的伸出手,他想跟白郎中握一握。
白郎中赶紧把手缩回去:“我两手都是草药渣子,甭脏了你的手。
走!回家!赶紧回家!”
白郎中转头对正在牵牛饮水的韩六说:
“老六,先别饮牛了!赶紧回去跟修安言语一声,远儿回来了!”
然后他欢欢喜喜的跑在前面,给郭治远开路,
白郎中逢人就高声喊:
“三家营的进士老爷——回来喽!
路人回避——”
于花子看到白郎中抢了他的风头,便招呼晒太阳的村民们赶紧下跪迎接。
郭治远连忙阻止于花子,说他不是什么进士老爷,更不用下跪。
白郎中吹胡子瞪眼睛:
“你大伯当年在省城中个举人老爷,回来的时候满营的人都要跪迎!
你都到东洋喝洋墨水了,不是进士老爷是啥?”
于花子对村民说:“洋进士老爷开恩了,但咱儿该跪还要跪,不能坏了老规矩!”
郭治远苦笑着摇摇头,也只好随他们去。
三家营的村民把郭家,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小孩们嘴里含着“洋老爷”,给的花花绿绿的水果味“洋糖”;
大人们诚惶诚恐的接过“洋大人“,递上来的洋烟,恭敬的捧在手里。
郭修安说:“老少爷们别架拘(拘束)。
不管治远跑到哪洋留学,回到营里都是自家孩子!
来来来,都尝尝这洋烟啥味……”
李长盛点上洋烟,他抽了一口小声问郭治远:
“远儿,这洋烟是不是掺了大烟土?要不咋会这么香?”
郭治远解释说洋烟抽起来香,不是因为掺了大烟土,而是洋烟的烟叶是烤出来的;
东洋跟大清一样,贩大烟和抽大烟都是严厉禁止的。
李长盛又问那东洋让不让种大烟?
郭治远说不让抽自然也不让种。
李长盛这尴尬的问题,也让村民们不再拘束,你一言我一语的问东问西。
郭修安跟白郎中耳语了几句,白郎中把烟袋锅在碾盘上敲敲,示意大伙儿静一静。
他站在碾盘上说:“远儿刚回来,咱先让他跟他爹妈慰慰儿(团圆团圆)!
今儿黑喝了汤(今天晚上吃完饭),咱们等治远在祠堂祭完祖宗,再给咱们好好拍拍话儿(聊聊天)。
大伙儿说中不中?”
村民们一哄而散。
送走了乡民,郭修安拿着郭治远的洋绸礼帽,仔细的端详起来。
郭治远大方的说:“稀罕(喜欢)就送给你了,我还有一顶!”
郭修安说:
“这么好的绸子不做褂子,做个中看不中用的帽子,瞎嘚(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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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治远哭笑不得:
“这么好的绸子,要真是做个褂子,才真瞎嘚了!”
这天晚上的三家营祠堂,比每年的冬祭还要热闹。
郭治远换上了自家的土布褂子,穿上千层底布鞋,
信步走到祠堂三族先人的牌位前,郑重的行礼、磕头、上香。
郭修安说:“三家营是咱三族的根,祠堂供着咱三族的魂!
以后三族后生们不管走多远,挣下再多的家业,做了多大的官,
回来都不能忘了本丢了根,都要到祠堂拜谢祖宗!”
郭修安刚说完,牛恒山便嚷嚷进了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