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用过早膳,一小厮便领着一位大夫装束的老者来见慕容幽若。慕容幽若笑着迎接了他们,命岑香打发走了小厮,并前去邀请慕容琬儿,自己先领着大夫前去哥哥病亡的小屋。
没想到慕容琬儿早已守在那儿了。慕容幽若有些哽咽:“嫂嫂真是情深如许啊,但也要注意身体才是。”慕容琬儿深深地叹了口气,眼里的愁怨无一丝减少:“烦劳幽若忧心了。”
慕容幽若试图防止悲伤漫延:“既然大夫来了,就先让他看看吧。”慕容琬儿从慕容淳身边让开:“大夫请看。”
大夫即上前摆弄了一阵,对慕容幽若轻声道:“实不相瞒,这个人是中奇毒死的,这种毒,老朽也难说清。”
“放屁——”门外传来尖利的女声,老鸨满脸不高兴地走了进来,"胡说些什么呢,老头。你别看我们这里是风月之地就信口开河污人清白。我们都是正经营生,又不是销魂窝,哪来的什么奇毒?!”
“这,可是……”他的眼神同老鸨锐利的目光撞到一起,整个人立马就软了下来,“哎哟,刚才恕老朽眼拙,一时间异想天开,故弄玄虚,其实这个人无非是正常的暴病而死,拉出去埋了就了事了。如果没什么问题,老朽就告辞了。”
“大夫慢走,诊费就在外面呢。不过记得,别走漏了风声。”老鸨笑脸向他。
大夫一口答应了下来就往外走。
“等等。”慕容幽若想叫住他,可他就像没听见似的,一个劲地往外走。
“可是你明明听到他说我哥哥是中奇毒而死的。”慕容幽若质问老鸨。
老鸨面露愠色:“你不也听他说是看错了吗?你哥哥只是正常的暴病而亡。”
“我不信,明明是你逼他这样说的!”
“我逼他?我哪里逼了他?你最好识相点,不然我把你哥扔野地里,你要是不听话,就算已经入土老娘我也能把他从坟墓里头掘出来!”
“你……”慕容幽若气得咬牙切齿。
慕容琬儿见状急忙上前行礼:“琬儿替幽若向妈妈赔罪,还望妈妈大人有大量原谅她的冒昧,莫要迁怒于奴家夫君,惊扰了他的在天之灵。”
老鸨看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也为慕容淳的死泛起了一丝愧疚,声音里夹带了些许温柔:“难得你有如此深情。我已命人备好了棺椁,你们就一道下葬去吧。”
出得醉梦楼,正赶上暮春的霏霏细雨,一行十几人身着丧服,在一片烟笼雾罩中,给粉妆玉砌的梁州烟花巷添了几笔苍凉的色彩。慕容幽若和慕容琬儿分别由各自的丫鬓岑香和佩兰撑着黑色的大伞。老鸨甩着帕走在前头,由湘铃丫头搀着。几个小厮在中间抬着棺椁,队尾的两个小厮抬着些祭祀用品。
白日里的烟花巷就如别处的夜晚一样宁静。多数人此时还沉浸在睡梦里:而一些名妓的花轿此时正踏上赶赴名流雅一邀约的路途,轿夫的步履很稳健,轿一吊着的丝穗饰物一颤一颤的,把这一路都走得喜气洋洋的,也难怪轿里的小姐会高兴,没准这一去回来,就成了个官侯夫人,便彻底摆脱歌妓的屈辱生活了。
只是幽若她们这一路走得却和这些迎面而来的华美车轿大相径庭,她们的每一个步调都踩得阴郁而悲怆,在被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打湿的青石板路上印上了一排排湿濡的脚印,仿佛是还未被风干的泪痕。
慕容幽若眼神恍惚地掠过小街两旁华美的屋宇楼阁:藏娇阁、毓芳阁、盅美堂、翠云楼……朱瓦铺顶,廊檐彩绘,廊角恰似飞天的青鸟;沿街的翠柳摇青,柳条儿参差披拂,为屋宇围上了一层绿纱,在风雨中荡漾着屋屋绿波。这便是她如今身陷的烟花巷了,这样一个令无数良家女子鄙夷唾弃的风月场所,却是众多男儿缱绻风流、心向往之的宝地。而她便是这巷中众星捧月的美姝之一了,台下有数不胜数的男子向她递来惊艳与爱慕,只是她完全不在乎,自从到了这曾经也是自己所厌恶的风月之地后,她就再也没有在乎过他们任何一个人的眼目,当然她也没必要在乎,对于她这样一个拣尽寒枝不肯栖的女子来说,与其委身于这些流俗之辈,倒不如寂寞沙洲独自冷了。
想到这儿,蓦然惊觉,原来自始自终,她的心还是为他敞开着,只是那个她心心念念记挂着的他,又浪迹在何方?
雨越下越大,路越走越滑。青石板缝隙中的杂草渐渐多了,那条花红柳绿的烟花巷,已然在身后,在潇潇的雨声中远远地兀自馥郁芬芳着。两个小厮在山头苍郁的林木下叩石垦壤,大兴土木起来。慕容琬儿蹲在棺椁前,将脸贴在雕花的松木上,沉静地说:"夫君你要走好,缺了什么东西,尽可以托梦告诉我,妾身即刻就给你买来。你在下面也不要太牵挂我们,好好过,我也好好活下去。我们都要过得快快乐乐地,好吗……太好了,你答应了,我
听见你答应我了。”
小厮们将棺椁移入挖好的坑内,盖上了层层黄土,立上了一块青碑,上书“兄长/夫君上官睿之墓”。慕容琬华杯中酒,诉尽妾思向坟头。只此一去天人隔,经年漫漫怎堪熬。曾经并蒂恩爱
情,徒留残枝憔悴损。于此乱妆双泪流,悲我薄命少年郎。郎本蟾宫折桂者,奈何仕命现波折。流离失所